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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伴随着伤痛的教训就没有意义,因为人没有牺牲就不会有收获。然而,当战胜这痛楚时,人就将获得不屈服任何事物的坚强之心。是的,钢铁般的心!
  1. 私信
  2. 归档

  ——“老鼠。”

  ——“嗯?”

  ——“如果NO.6有一天真的毁灭了的话……”

  那是发生在老鼠和紫苑决定去救沙布之前的事。

  地面的天气很好,持续了几个礼拜的晴天让西区渐渐走出湿冷,地下室的空气很难得地透出干燥。老鼠搅动着锅底,轻声哼着旋律,晚餐的特制汤正在锅里咕噜噜地冒着沸腾的泡泡。今天的运气很不错,让他收集到了一些相当高级的食材。小老鼠们在脚边钻来钻去。

  紫苑坐在椅子上为哈姆雷特念完最后一段文字,小老鼠感谢似的晃动胡须,从他的膝盖上跳了下来,紫苑吸了吸鼻子,也凑上前闻到汤的香味。

  “好香。”

  “您要尝尝吗?尊敬的陛下。”

  老鼠一边揶揄地说一边盛出一小勺的汤递给紫苑,肉类配合蔬菜煮出了鲜美的汤,连调料和火候都掌握得刚刚好。

  紫苑举起勺,汤汁滑入喉咙,烫得他缩了一下肩膀,却又不由自主地赞叹道,“好喝!老鼠,你有想以后开一家店吗?”

  “我说你啊,”老鼠无奈道,“是因为母亲开了一家面包店,所以什么都会往这方面想吗?”

  “但是真的很好喝。”

  “你只是饿了而已,只要有新鲜的食材,什么样的汤都可以煮出来。”

  老鼠“啪嗒”一声关上了火,他闪身让了开来,紫苑手握着抹布一口气提起了满满一大锅的汤,两步搬到了桌上。

  无论是体力还是见识,都跟刚从NO.6出来时不一样了……不对,也不能说不一样。老鼠端起碗慢慢喝着汤,从破旧白碗边缘透进的光线里,他看见小老鼠们一只只地蹲在紫苑身边,从桌上仰起脑袋。

  吱吱

  “好啦好啦,我分给你们。”

  从本质上来说,还是让人无奈的没有一点变化。

  老鼠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再添一些汤料,就在这时,紫苑突然问道:

  “老鼠。”

  “啊?”

  “如果NO.6有一天真的毁灭了的话,你有什么打算呢?”

  老鼠转过头,发现紫苑正在认真地盯着他,目光炯炯的,让人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这眼神勾了起来。老鼠吸了口气,打了一个激灵,举起双手。

  “你是想要我给你糖果吗?紫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眼神?”紫苑茫然地按了按眼睛,“什么眼神?”

  “就是像小狗一样天然的眼神,我会受不了。话说回来,”老鼠摊开手,“难道你终于想要跟NO.6敌对了吗?为什么提出这种假设?”

  “为什么……”紫苑将一勺汤分在小碟子里递给小老鼠们,一边歪头想了想,老实说道,“只是说到以后开店,就突然想到而已。”

  停顿了一会儿,老鼠向他靠近,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假设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紫苑。”

  明天会怎么样都不知道,可能会饿死,也可能会冻死,能够活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对未来的假设之类的是毫无用处的东西。

  “你明天还要去洗狗吧,不吃饱的话小心明天会晕倒哦。”

  “我才不会晕倒。”

  “这可不一定,你还没完全习惯体力活吧。”

  老鼠盛好汤再次坐了下来,眼角瞄见紫苑低头喝下一大碗汤料,沉默了半天,他轻描淡写地、突兀地说:“我会去流浪。”

  紫苑被噎了一下,看着老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他的问题,直到几秒过去后老鼠噗嗤笑了出来。

  “紫苑,你这是什么反应?”

  紫苑瞪着老鼠:“为什么……去流浪?”

  “NO.6以外的世界很大啊,我怎么可能一直停下脚步。”

  “那也……咳!”

  汤顺着喉咙直接滑了下去,立刻让紫苑呛住,脸涨得通红地拼命咳嗽。小老鼠们排排站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老鼠过来蹲在他旁边,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帮他顺气:“你在干什么啊……怎么样了?需要水吗?”

  紫苑缓了好几分钟才点了头,喉咙像刚刚从罢工中休整回来一样泛着酸,但总算平静了下来。

  一定会被老鼠嘲笑吧。紫苑擦擦嘴角抬起头,老鼠倚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灰色的眼眸变得深沉:“比起我,你的选择不是更有意思吗?”

  “什么?”

  “如你所说的,‘如果NO.6真的毁灭了的话’,”老鼠凝视着紫苑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做呢?紫苑。”

  打算怎么做呢?该怎么做呢?

  紫苑搅起汤汁,一口口地抿着。我不知道,不知道啊,老鼠。只是无论如何,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想与你分开。

  不管怎样都不想与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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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再相见,紫苑。”

  “砰!”

  紫苑没有看清眼前闪过的人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被冲撞着向后倒去。

  好痛,完全无法站住脚,甚至头部还隐隐有冲撞的闷闷的疼痛。紫苑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本能地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只觉得手心一片湿漉,像是再用力一些就能抓出水来,鼻尖充斥雨水的味道。

  他的心脏倏地揪紧。

  在暴风雨的夜晚闯进卧室的,湿漉漉的老鼠。

  “老鼠……”

  他的低喃立刻被撞向地板的冲击力冲得支离破崔,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内脏都要破碎一样。紫苑只能看见眼前晃动着人影,拼命地摇动脑袋想要看清时,下一秒肩膀就被人狠狠抓住,他一下子吃痛,上方响起咬着牙的低吼:

  “紫苑!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老鼠。

  那双灰色的眼珠死死盯着身下的紫苑,老鼠几乎全身湿透,身体因为消耗了大量体力而剧烈喘气起伏,但是话语未落,紫苑突然抬起身,老鼠怔了怔,猝不及防地被拽住领口。闪电自天际闪下白光,一时间恍如白昼突然降临。

  “老鼠……”

  紫苑捂着头,全身都在颤抖,头疼得想要缩成一团,却还是拼命地拽着他,老鼠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从茫然渐渐趋于明亮。

  “你是……老鼠!”

  轰隆!

  突兀的雷声响彻耳际。

  拽住领口的双手事实上没什么力气,但是老鼠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一点点的凉意泛滥开来。

  那双眼睛如同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紫苑是在确认。

  不是因为身处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是因为碰撞让视野仍然模糊,而是真真正正地在确认,仿佛他的影子已经在紫苑记忆中抹去,但被强行固执地抓住那一点点的残影。

  “喂,开什么玩笑!”老鼠倏地咬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

  “哐啷!”

  玻璃突然掉落在地的声音尖锐刺耳。两人俱是猛然回过神——他们还身处在不知从何处来的危险当中。老鼠的反应很快,迅速抓过紫苑的手臂,两步躲进书柜巨大的阴影下,从窗外飘进的细密的雨里,狙击枪的红点在玻璃碎渣上略过了一瞬,消失在视线里。

  啧,狙击手。

  过了几秒钟,老鼠倾身靠近阴影边缘,正想探出身去看狙击手的位置时,他的手指扒在木质书柜的边角,突然一滑,手心传来血液的粘腻感。

  血……

  老鼠回过身,在黑暗中的表情捉摸不定,视线里紫苑低着头,左手捂在右胳膊上,用力地捂着,指缝间浸出血,血液向下流过的地方染红了大块大块的布料。

  老鼠蹙起眉头:“你啊……”

  听见老鼠的话,紫苑很快地摇了头,脸色有些失去血色的苍白,声音也跟着颤抖:“没关系,只是擦过了手臂……”

  老鼠挑起眉,沉默半响后,突然手臂一伸,一把将紫苑的胳膊扯了过来。

  “好痛!”紫苑吃痛地喊了一声,双腿软在了地上。

  “擦过?”老鼠的声音三分戏谑七分无奈,把肩上的布扯下了一块,“子弹都穿透你的手臂打到墙壁上了哦。”

  紫苑垂着眼不说话,胳膊上的伤撕心裂肺地痛,但是老鼠包扎的动作放轻了力度,以最小幅度的动作避免拉扯伤口,布条缠紧止住血,尖锐的痛感慢慢趋向钝痛。

  “老鼠……”布条两端打上了结,紫苑收回手,“我……”

  下一秒,脸侧被指腹轻轻蹭过,紫苑睁大了些眼睛。

  “不要说话,保持体力。”

  老鼠淡淡地留了一句话就背过身去,以耳力捕捉外面的动静,紫苑望着老鼠的背影,然后试着去抬起胳膊,只要一动,伤口就叫嚣着疼痛,正拼命忍耐间,他听见老鼠嘲弄般的语气——

  “真是……最糟糕的剧本。”

  “任何演员都不会看上的烂俗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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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注定是彻底无眠的夜晚。

  暴风雨夜突然大声的喊叫,随之窗户哐啷破碎的声响,把红树林旅馆搅得一团纷乱。老鼠屏住呼吸,外边的走廊尽是杂乱脚步声,或深或浅。

  对面的狙击手虎视眈眈,他们只能趁机从楼梯下去。

  然而还未有所行动,突然的,外面传过来一声惊叫,没等他们反映过来,接着的一瞬间,不远处的门猛地颤动,发出恐怖钝响,几乎同时下一声就接踵而至。外面有人在企图破门而入!

  “来得挺快。”

  老鼠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在紫苑好奇的注视下反身拉开身后的书柜,一手伸进去在柜子内侧的边缘摸了两下,等到摸到一个小把手就用力拉过,柜子后的木板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被凿开的墙壁,通向隔壁房间。

  老鼠探过去半个身子,回转头部迎上紫苑愣神的目光,他向他伸出手,语气上扬:

  “亲爱的朱丽叶,您愿意与罗密欧一起逃离罗网吗?”

  从进入NO.3开始,老鼠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隔壁房间被他以车夫的名义一起订下,还有简单的衣服外套等等都一一备好。加尼剧院的人纵使把他所住的这间房翻得再彻底,也没弄清楚究竟老鼠如何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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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是硬生生从外面撞开的,冲进来三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他们的面部线条硬朗,眼神很快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见没有一点人的影子,眼神中都透出些许杀意。其中一人朝另外两人扬了扬下巴,三人又开始分头在室内仔细搜索。

  这三个人明显是带着命令来的。

  老鼠不动声色地拉上了木板,起身从衣柜里抽出外套递给紫苑,叮嘱道:“把它披上,要注意掩盖住衣服上的血迹。”说完,他踱到门扉前,慢慢地拉开一条门缝,走廊的灯在他脸上映出一道窄窄的光亮。

  来人不多,显然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们并不愿引起注意。

  紫苑的脚步声顿在身后,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走路打着飘,老鼠帮他拉好衣袖后抬起手,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紫苑瞪着他。

  “陛下,请打起精神,我们要逃命了。”

  老鼠伸手环过紫苑的肩,手心搭上门把,感觉到紫苑深吸了一口气,顺手隆起布遮掩过他的白发,他拉开门的速度很快,脚步带着紫苑极尽自然地融入蜂拥围在隔壁房间观望的人群,停留了片刻,便反身朝楼梯口走去。走廊很窄,虽然出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却也轻易就能挡住他们的身影。

  然而刚踩下楼梯,老鼠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是闯进门的人步出房门的声音。

  老鼠倒吸口凉气,那边压低了的声音飘入耳际——“没有找到人”。

  一霎那,喧闹仿佛随着这句话沉默了下来。

  老鼠环住他的手很稳,脚步没有停顿,但是紫苑摸得到他手心冒出的冷汗,甚至也隐隐感到有目光落在背上——那是种锋芒在被的犀利目光。

  在所有人都徘徊在走廊上时,往楼下移动的他们分外显眼。

  “该死……”

  老鼠紧蹙眉头,倏地加快速度,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对方是否追了上来,只刚触及地面,紫苑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老鼠从后面环住,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托住他的头方向扭转,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毫无停留把人往后拖去。

  楼梯下的墙上安了一道隐藏的门,平时处在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老鼠飞快地闪了进去,制住紫苑的手才松了开来,脚步却没有停,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没有一点光亮,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紫苑的手死死拽住老鼠,一路打了好几个踉跄。

  “他们发现我们了?”

  紫苑喘着气小声问道,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一点点声音对耳朵来说都很敏感。

  “不知道,”老鼠的声音从黑暗里传过来,“只能尽快离开这里。”

  偏过了些头,紫苑眨了眨眼,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他仍然能一下就分清老鼠的眼睛,越是黑暗的环境便越是明亮,一如初见时的印象。

  一如初见……

  他握紧了手,脑海中像有什么情绪升了上来,满满地盈满身体,包裹住他所有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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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通道里走了几分钟后,带着雨水气味的空气迎面而来,出了通道就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子,眼前一道墙壁,左右两边通向街道,大雨仍旧磅礴,抬头看去,天空就像被切割成了一条直线,地面一片湿漉。

  紫苑打量了一眼:“老鼠……”

  “嘘!”

  虽然雨水有些挡住了视线,但是一眼看去,就能发现在巷子前方尽头露出的黑色车尾,上面印着球形四周围绕着六角形的标志。它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却给人以死死的震慑感。

  老鼠皱了皱眉,在NO.6里,所有用于那个中心建筑“月之痕”进出的车辆都会印上类似于月之痕外形的标志。

  但是它不应该再出现,自从重建委员会的某人开始变革之后。

  而这个某人现在就站在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奇特的标志,然后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老鼠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打算从巷子另一端逃出去,就在转身的一瞬,他的视线停留巷头墙根,几秒的时间如同定格一般,夜色笼罩,空气中铁锈的味道被雨水冲刷不易察觉。

  他收回视线,表情和眼神未变一下。

  “快走!”

  老鼠原本是打算绕过这条街与车夫会合,现在看来他们只能去不远的加尼剧院待到天明。

  车夫已死,垂在角落被雨水洗刷着血液,显然送他到旅馆后来不及离开就被黑衣人发现。

  说不定,这些黑衣人——连同他们背后隐藏着的某人,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这只救走紫苑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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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尼剧院的警卫仍然在城外搜索着找不到的犯人。

  老鼠站在大门前,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安娜的钱袋,没一会儿,他挽起笑容从里面捏出一把钥匙,两步上前打开了门锁,紫苑跟在他的后面探头探脑,问道:“可以这样进来么?”

  “或者你要呆在大街上我也不介意哦。”

  最后湿漉漉的两个人踩着湿透的鞋朝后台的方向走去,老鼠心情愉快地转着手里的钥匙圈,在推开后台大门的时候,他的手指摸上墙壁的灯开关。

  “尊敬的殿下。”

  老鼠回过身,右手搭上左肩,在一片华丽灯光下调侃地说道:“欢迎来到城堡、”

  斑斓灯光从门口铺亮至每一个角落,加尼剧院的后台享有最高的荣誉及待遇,食物、毛巾、医疗用品……为了应对在舞台上会出现的任何情况而营运而生的房间设备一应俱全,深以此为豪的剧院长就曾夸定地说——就算足不出户,在这里住上半年也没有问题!

  没想到一语成谶,现在会让他深恶痛绝的某只老鼠惬意地小住半日。

  “好宽敞……”

  紫苑一边打量一边走动,最后站在化妆台的镜子前,低下头看了看,镜中的人一身狼狈。

  老鼠拿了条毛巾擦着头发,走到他旁边也看了眼,一手搭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说道:“浑身湿透的感觉如何,陛下?”

  “你不也是淋湿了么?”紫苑笑笑,老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手上的干净衣服扔给他,指了指右边的方向。

  “那边有热水,记得不要碰到伤口。”

  “嗯?那老鼠你呢?”

  “我可没有偷窥你的兴趣,”钥匙在食指上转了圈,老鼠转身开启了外面走廊的灯,“我去外面看一圈,不会太久的。”

  加尼剧院共有四层,每一层的结构都极尽复杂,然而真正闻名于各个城市的,只有那个位于正中央的、金碧辉煌的主舞台。每个夜晚从加尼剧院悠扬出来的歌声响彻城市,如同六年前NO.6的“月之痕”蔓延在夜晚的哭声。

  老鼠慢条斯理地行走在剧院,每一步都带着“哒哒”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回响起细小的回声,最终站立在一扇门前,他缓缓推开,映入视线的是千张独立软座。舞台沉默在巨大帷幕后。

  腐烂的味道。

  老鼠的鼻子动了动,进入了剧院厅,漫不经心地向上望了一眼——上方的屋顶是拱形的,绘上拉斐尔的圣母像,圣母以和蔼的眼神俯视着下方,面色慈祥安静。

  仰头凝视了一会儿,目光上下来回移动,最终顺着圣母眼睛所对着的座椅位置走去,老鼠蹲下身,伸手在那座位下细细摸索,指骨卡住边缘,再一用力刚取下底板,藏于座底的东西一下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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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后台的时候,老鼠愣了愣,倚在门边歪头调侃:“你这么喜欢自己的裸体么?”

  “我好歹有穿裤子啊……”

  紫苑不满地嘀咕,对着镜子扭过头试图用面前清理自己手臂上的伤,被子弹划破的地方如同连上了脉搏,一跳一跳地火辣辣的疼。

  “就算把自己脱光光,你也没法自己处理伤口哦。”

  最终还是看不下去,老鼠走过去从中间一个化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箱子,顺手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从里面拿出药品和绷带,他瞥了一眼伤口:“没有感染,不幸中的万幸。”

  老鼠弯下腰,专心用沾了酒精的面前进行消毒,紫苑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抬了抬手方便对方包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那个圆形与六角形标志,是什么意思呢”

  包扎动作一滞,老鼠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记得了?”

  紫苑摇了头。

  老鼠挑起眉梢,不声不响地收回了目光,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消毒完成,他拿着绷带替他包扎手臂。紫苑没有再说话,看着老鼠包扎的动作——手指很轻巧,包扎得干净利落,最后打上结的动作也没有弄疼他。

  紫苑忍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缠着的绷带,觉着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痛了。

  “谢谢。”

  紫苑向老鼠露出笑容,对方斜睨了他一眼,向后仰头靠上椅背,沉思了片刻,老鼠露出不耐的神情。

  他说道:“那个标志,代表着NO.6。紫苑,你是NO.6的最高权力者。”

  哪怕只是提到那个城市,仍然会让他反感。

  紫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黑衣人和狙击手,不一定会是一伙,但起码有一组人马是从NO.6里出来的。那些自月亮露珠后就被压制住的势力,一直在暗中死死的、静静的窥视。失忆的决策者单枪匹马从保护层里走出来,没有任何保护,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的能力——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一个小时之前,老鼠在稻草车上,只那么随意的一瞥,那个黑色车辆上那个一瞬而过标志落在他眼里,口袋里的便条在他的手心被捏得死紧。

  “真正对上被派来的那些人,我们只有被杀的份。”

  老鼠突然沉下语气,一字一句地说:“紫苑,不想死的话,就尽快回到NO.6去。”

  然而,话语刚落,他突然站起身,暗蓝色的前发挡住了些眼睛,从镜子里映不出他的表情,只有唇角微微扬起。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一秒一秒的时间也被感官拉长放大,老鼠低下眼,紫苑的白发垂至脖颈映入他的视线,老鼠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指尖稍微碰上了那柔软的发梢,只停留了几秒,他很快缩回手,抬起脚,从紫苑身边踱了过去,语气轻描淡写:

  “不过,你要选择相信我的话么?”

  一室的僵持。

  “你现在,也不过是‘认识’我而已吧。”

  老鼠的话如雷劈直下,紫苑猛地收拢掌心,握得死死的,垂头不语。

  “在见到我的一瞬间,就想起了我是谁,在下感到无上的荣幸。”老鼠的嗓音没有起伏,不轻也不重,“但是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曾经发生过什么,说过什么话,你都不记得了不是吗?”

  话说出口,老鼠倏地闭上嘴,咬住下唇不易察觉地“啧”了一声,心中泛起的微妙情绪让他一手按住眼角,前发也垂下遮住些眼睛——一个掩饰的动作。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在紫苑面前,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此时此刻的这种情绪称之为恼怒也不为过。

  这家伙……私自忘记,又擅自出现在自己眼前!

  可恶!

  但是下一秒,没有再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紫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拽住了他的手臂,等他反应过来时,擦身而过的步伐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紫苑牢牢地拉住他的手,脸上带着轻轻的微笑。

  他的声音温暖轻松:“我相信你。”

  “……”

  老鼠凝视着他的眼睛,不发一语。

  “大概是因为没有记忆,感觉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但是,听你这么说的话,我也想回到NO.6,也许在那里我能够完全找回我的记忆。”

  顿了顿,老鼠淡淡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你想找回记忆么?”

  “嗯。”

  确定老鼠没有再离开的意思,紫苑松开手,认真道:“最开始的时候,脑袋里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过了几个月之后,我慢慢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紫苑想了想:“再然后,我只想起了我有一个重要的人,无论如何想要找到他。”

  “老鼠,你是老鼠,只有这一点,从看到你开始就让我无比确信。”

  他的语气在话尾莫名地上扬,捎着愉快的味道,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中像是再次确认了什么般沉静,紫苑眼中的笑意更深,他映着老鼠垂下的目光。

  “在你身边的时候,总会有记忆浮现,像刚才那样包扎的情景,感觉以前也发生过一样。”

  发生过?当然发生过,在十年前克洛诺斯的住宅里。

  老鼠暗自腹诽,随身一靠倚在了化妆台边,手指带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他无意地瞥了一眼镜子,自己脸上表情竟然有些无奈。

  六年前的约定,老鼠想要的是留下“思念”。

  那个时候的紫苑在他面前忍着眼泪说“求你不要走”的样子,让他心中也泛起“爱怜”的无奈,不由自主地就走上前,抬起紫苑的下巴,调侃他那如小孩儿一般的发言。

  但是最终,思念成为了执念,不管是对紫苑来说,还是对他来说。

  “明天……”

  紫苑见他没回应,想要开口,说到一半就忍不住打哈欠,话语顿时走了调,他还是坚持着说完:“……我们就要启程去NO.6了吗?”

  老鼠瞥他一眼,我可没说要陪你去NO.6。

  但是眼前紫苑显然一放松下来就被困意袭击地七零八落,眼角还带着眼泪,老鼠摸了摸紫苑的脸侧,指腹擦掉他的眼泪,又蹭向了他的唇角。

  “既然你现在失忆了,那一定忘了那个誓约……”

  “嗯?什么……”

  紫苑愣愣地看着老鼠向他凑近,一点反应也来不及做出,老鼠的手掌从他的脖颈处绕过覆上耳后,黑色的发拂过眼睑,让他微微闭了闭眼,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从能感知出呼吸的交融,到皮肤细密地相触,让他一下乱了心跳。

  ——“这是离别之吻吗?”

  ——“是誓约之吻。”

  ——必再相见,紫苑。

  唇上的触感慢慢离开,他不由自主地拉上老鼠的衣袖,瞳孔出映出老鼠带着笑意的灰色眼珠,脑海里有些什么冲撞在一起。即使这样,他仍然注意到老鼠的唇一张一合,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这是,守约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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